042外传明侠篇01:避大难隐遁他乡 二维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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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时间:2025-02-01 12:00 叮铃铃、叮铃铃,山下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儿响,在隐隐的黄河浪潮声中显得格外的清脆,铃声节奏鲜明,欢快跳跃,随即响起一段优美的歌声: “秋来时节黄,天寒并无霜。万木叶凋零,野草犹青青。近香味可馨,片片更暖人。又送西风去,犹怜岁自深。” 踏着嬉戏搭腔的歌声,一乘马车缓缓的走上坡来。只听一个轻柔婉转的女子声音唱一句,便有一个孩童声音和一句,一细一喧,一清一朗,绵绵密密,附和得丝丝入扣,听曲音却是清商曲中的一段“吴声”。 古人吟诗作赋,常是和着曲调而成,时当大明宣德年间,诗词歌赋更是林喧巷陌无所不及。歌声甫毕,一个孩童咯咯的笑了几声,随后便是一片沉寂。 时值中秋佳节,斜阳渐残,随着马车越过山头,一轮红日终于圆满的出现在远方的天空,雾中看来却是朦朦胧胧、暗淡无光。随着马车转而下坡,那红日便以更快的速度疾奔,奔向山头。刹那间,已然消失于天际,宛似不曾出现一般。 转过山头,黄河的隆隆响声便渐渐隐没难闻,山谷中的雾气却愈发浓重起来。 车厢里传出一阵轻咳,随即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道:“叶哥哥,你说慕容大哥和雅妹,他们能找到我们吗?” 驾车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,青布长袍,面容俊秀,瞧模样象是一个寻常的百姓。 只听他用清朗的声音道:“从风陵渡口到韩城县,就只这一条官道,慕容大哥定能找到我们。”他微微一顿,续道:“只不知那小太白客栈,尚有多少路头,你有疾在身,别要累坏了才好。” 两人用的均是江南一带的口音。 那女子舒了一口气,道:“能找到便好,我不打紧。”说罢便是一声极低极低的呻吟。 马车奔行甚急,那男子又是凝神赶路,但多年的相处,他对女子的每一个反应,只有比对自己还要熟悉。 只听他吁的一声,勒马停车,柔声道:“不舒服吗?” 那女子没料他竟听到自己的声音,心里一动,一阵蜜意涌上心头,左手掀起帷帐,柔声道:“叶哥哥,我没事。怎么停下了?” 那男子忙上前挡住,说道:“别探出头来,外面风大。” 他轻轻抱起女子,向车厢内挪去,动作极是小心翼翼。 车厢另一侧铺着床褥,上面躺着一个男孩,约莫六七岁年纪,那女子任由男子抱着,始终痴痴的望着他,脸露微笑,一言不发。 那男子帮她挪好了身子,又在她腿上按了几按,轻声道:“可酸的紧吗?”那女子微笑着摇了摇头,一双明眸始终凝视着男子。 那男子听到一阵沉默,便抬头望向女子,见她容色温婉,眼波盈盈,正痴痴的看着自己,四目相投之际,两人似乎都呆住了。 时间滴滴的流逝,两人均毫不动弹,显然是心意相通。 女子的一阵轻咳,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静。她回过神来,但目光依旧与男子相接,并无害羞的神色。瞧来像是一对寻常的夫妇。 男子起身弓腰,在女子背上轻轻拍了几下,柔声道:“这两日,你风寒似乎更严重了,待到得镇上,要好好将养些时日才好。” 女子垂下的头,轻轻点了点,低低的嗯了一声。 那男子蹲下来,搓了搓她手,又轻轻握了一下,低声说道:“方才停车之际,似乎看前面道上,立得有人,我上前看看。你看好孩子。” 说罢便要起身,那女子忙抓住他手,脸色郑重,柔声道:“多留神些!”那男子点点头,放下帷帐,下了马车。 天色向晚,迷雾蒙蒙,三五丈外已难辨物,那男子缓步慢走,凝目直视道上,隐隐见着三个人影,询声问道:“山野小民渡河西归,不及赶上客栈,敢问是哪三位前辈高人?” 此时说的却是京师顺天府一带的口音。 他嘴里说着,眼光始终凝视前方。又行数步,见对方始终不答,心下起疑,生恐有变,乃快步返回马车,心想:“此时日落西山,地势又如此险恶,对方拦住去路,定是有所图谋。” 来到马车旁,隔着帘子向内轻声道:“妍儿,雾气太重,对方不出一言,恐怕来者不善,你且照看好孩子,手抓牢了。” 那女子轻轻掀起帷帐一角,看了看前路,望向那男子,微微点了点头,取出一串精致的风铃,低声问道:“这风铃便不挂了罢?”神情却是颇为冷静。 那男子坐回马车,欲待催马前行,听女子之言,低声道:“只这一条道,横竖无处可逃,要让雅妹知咱们所在,却全靠这铃声,还是系上的好。” 说着接过女子手中的风铃,将它系在车顶板的铁钩上。 那女子微微点头,低声道:“说的是,那便挂着罢。”说着放下帷帐,语声温婉可人。 男子嗯的一声催动马车,心中暗暗打定主意:“若对方果是恶人,便驱车冲将过去,料想贼人不敢不避。” 行出丈余,心想:“若对方武艺了得却如何是好?慕容大哥将孩子托付给我,若有甚闪失,我怎对得起他?妍儿……”他不敢再想下去,心里不住砰砰乱跳。 当下将一柄长剑挪到顺手的位置,左手悄悄扣上三枚梅花镖,以防敌人突然发难。 马车缓缓而行,终于渐渐看清,原来不是人,却是三件长短各不相同的物事,在道上依次立定,他勒住马缰,探头凝望。 原来从左至右乃是:一刀、一剑、一枪,一件比一件高的兵刃当道而立。道旁尽是乱石,左右无从闪避,他心想:“此三件兵器恁的古怪,或是主人尚在左近。” 正欲开口相询,突听左侧山坡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:“子当如长清华胥,女最爱白雪幽兰……” 马车上,叶凌风侧耳聆听,这两句诗他早有耳闻,只是不解其中之意,只听一个粗重的男子声音接口喝道:“来者……可是‘星月宫’的风铃奇侠?人称‘风、铃、天、星’,四位‘奇侠’朋友吗?” 听声音那人相距甚远,但此人中气充沛,内功了得,喝声虽毕,山谷中仍不住听到“奇侠朋友吗”、“朋友吗”、“朋友吗”的回声响个不停,宛似就在耳畔一般。 那“风、铃、天、星”,指的乃是江南帮派——星月宫门人,四位深通音律的师兄妹。 马车上那男子,正是人称“天”之奇侠的叶凌风,那女子便是“星”之奇侠:张君妍。他们所说的“慕容大哥和雅妹”,自然便是“风、铃”这两人。 说是“人称”,只因为这名头,乃是别人硬塞给他们的,他们自己却是不认。 片刻之后,山坡上那清朗的声音又道:“阁下便是人称:‘碧箫银笛赋,鸣琴琵琶歌’的‘风铃奇侠’罢?” 叶凌风微微苦笑,独自摇头,瞥眼间,骤然看见长剑,忙拉过毛毡,将长剑轻轻一隐。答道:“山野小民,匆忙赶路,错过了客栈,不敢称甚么大爷的朋友。” 他不愿惹上江湖人士,又低声自言自语的道:“我只会吹拉弹唱,说是‘碧箫银笛赋,鸣琴琵琶歌’,也还罢了;什么‘风铃奇侠’,我一个乐坊艺人,又当得什么侠?” 说罢环顾四望,四下里无人应答,叶凌风心中惊疑不定。 却听张君妍用低低的声音,开玩笑着说道:“传言,你可是号称‘银笛诗赋’,我是那‘琵琶笙歌’来着……” 语声听来全是嬉戏之意,她天真烂漫,毫无心机,此时初入江湖,全然不知大难临头。 叶凌风道:“这些都难记得紧,也亏你记得住。” 猛然醒悟过来,忙低低嘘声,示意她不要说话,张君妍当即闭口不言。 过了半晌,山谷四周始终毫无动静。 叶凌风寻思道:“月前在京师,突然收到一封密信,说我师兄妹四人身负的一个大秘密,已然公诸于世,要我们速速匿名,隐遁云南、川滇一带。莫非,却是一个陷阱?” 念及此处,一颗心开始砰砰乱跳,只因他很清楚:他师兄妹之中,只有他口称“雅妹”的那女子,武艺极为了得,其余人却均是一般般。 而此刻,雅妹不在! 沉吟间,突听左侧一个岩石相击之声,随后跃出一人,约莫二十余岁,轻摇折扇,白衣飘飘,立在当道,一副富家公子模样。 那人一言不发,从马前向后绕到车厢右侧,又向前走近前座,对叶凌风一番细细打量。 兴许是音韵曲赋陶冶情操,兴许是腹有诗书气自华,那人但见得叶凌风眉清目秀、仪态端方,虽是布衣装束,却仍掩藏不住华美内涵的气质,乃轻轻点了点头。 算是无声的赞美,亦当是打了招呼。 随后,他突然双目紧紧瞪视叶凌风,凝视着这少年满是风尘的脸,缓缓的道:“你是‘风’之奇侠:慕容狄?” 叶凌风一怔,心想:“原来,对方虽然识得我师兄妹的名头,却是不识得人。” 于是,低声答道:“不是!” 那人轻轻哦的一声,突然大声道:“那你定是‘银笛诗赋’:叶凌风!” 叶凌风心中一震,心念急转,心道:“既然对方不识得我,我只管给他一赖到底就是了。反正那名号是你们硬给的,我师兄妹又不认。” 他脸上微一忸怩,道:“甚么‘笛子’,甚么……‘叶’。” 他性情忠厚近乎迂腐,自来不善作伪,这一忸怩实是心为之动,但在那白衣男子看来:像是对方有些害怕。又以为南腔北调颇有不同,呼呼风声,闻之不切,于是也不放在心上。 只见白衣男子立定不动,忽然用力将折扇摇了几摇,那折扇乃是特殊材料所制,外面附上锦缎,扇骨漆黑,看起来倒似金属制成。 叶凌风见他衣衫本就不重,如此冷夜却这般大力摇动扇子,不禁一凛,却仍不动声色。 那男子又问道:“你听过:‘子当如长清华胥,女最爱白雪幽兰’这句话吗?” 叶凌风没来得及回答,只听西边山坡一个粗重的声音猛喝。 喝道:“不必跟他婆婆妈妈,且看他车上载着甚么人,若果是寻常百姓便放了罢,蒙古鞑子不时闹我大明边关,从山西流离迁徙的小民甚多,我们也不必跟百姓为难。” 张君妍听那人如此说,心想:“你等虽然身为草贼,倒还有一点良心。” 叶凌风见那白衣男子微微侧身,口中称是,转身便朝车厢而去,脸色颇为自得。叶凌风微微咬牙,心想:“想必他定是以为:既然眼前不过是寻常百姓,那也不必太过客气。” 但那人似乎颇有戒心,仿佛担心自己是甚么隐姓埋名的高手,动作愈发小心翼翼。 此刻,那白衣男子正缓缓地靠近车厢,缓缓地俯身前探,缓缓地伸出一只手,所有的动作,都放得极慢极轻……他距离叶凌风的脸,竟不足半尺。 叶凌风微微咬牙,暗恨此人如此胆大,浑不把自己当回事。忽然又怕他对张君妍见色起意,关切之际,亦颇恨自己武功不济。 那男子一面靠前,一面轻声道:“这位大哥既不识得我朋友,本该就此放去,但我有位朋友,向来顽皮得紧,就怕是藏在车上甚么地方,跟我闹着玩。” 伸手便要去揭开帷帐,于自己竟不识得“朋友”的脸;而自己尚不曾询问,车上载着何人何物等节,却是浑不在意。 但就在他手将要碰到帷帐之际,似乎突然想起某事,全身一颤,身子后倾,道:“周璇雅?周璇雅在车上吗?”但他只这么一顿,便即一手握住折扇,护在胸前,另一手缓缓前探,慢慢伸向帷帐。 叶凌风跟着他的动作缓缓转头,微微缩紧瞳孔,心念一动:“莫非他认识雅妹?否则,他怎知雅妹‘向来顽皮的紧’?” 他却不知,白衣男子不过是随口胡诌。 周璇雅与慕容狄,已于月前先行离开京师,却不在此处。因此叶凌风虽见他无礼,却也不敢贸然出手,口中道:“娘子,有位小爷要找他朋友,他们可曾入得车去?” 脸上不动声色,左手梅花镖却扣得更加紧了。 张君妍于对方言语之际,已知来者尚不知:他师兄妹四人已然分道而行;更料定他,早晚定要掀开这帷帐,便先将盖在孩子身上的棉被稍稍拉开,让对方得见孩子的脸,以免对方乘势上车。 她左手轻按肚腹,落手处贴着存放银针的小囊,只听她轻声答道:“不曾”。 白衣男子掀帐探头,见车上躺着一个男孩,正自沉睡梦中,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美貌少妇,坐在车厢一角,脸有痛苦之色,但强自忍耐,嘴里挤出一丝笑容,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。 其实张君妍尚未成婚,只是为出行方便,师兄妹二人扮作夫妇模样,她这才做了少妇打扮。 那男子向车厢内环视一周,不见有甚别人,更无藏人之处,低头看向男孩,心想:“这小孩足有五六岁年纪了,那自然不是。” 于是微微点头,又仔细看了看张君妍,见她容貌清丽绝俗,恬静可人,竟自心动,不禁看得呆了。 张君妍瞧他神色有异,脸上微微一红,乃别过头,不见他脸,恰好风寒发作,便借势一阵轻咳。 那白衣男子回过神来,忙转头眨了眨双眼,语含歉意的道:“抱歉、抱歉,多有打扰。望夫人莫要见怪。” 张君妍神情俨然,转头对他低低的道:“无妨。”随即又侧头向旁,不再看他。 那人颇觉尴尬,乃歉然点头,放下帷帐。随即又向车下查看一番,不见有异。 便即站起身来,手掌轻击两下,朗声道:“是对寻常夫妇,带着个五六岁的孩子,放过了罢!” 说罢朝叶凌风随手一摆,示意他驾车离去。 叶凌风见他们也不拔去道上所立兵刃,正欲发话,抬头间,猛然见道上三般兵器竟都不在,心下大震,知道雾中藏有高人。 当下不敢稍作迟疑,随口说声:“多谢大哥!”将长鞭对着马臀一甩,催马便行。 稍稍回头,瞥眼只见道上,自左而右,赫然又是立着刀、剑、枪三般兵刃,兵器来来去去迅捷无伦,却不见有人动作,也无异常声响,当真诡异至极,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。 此时夜幕降临,山雾凝重,东山上虽有一轮圆月,但月色朦胧,四周昏暗,路上实难辨物,叶凌风心下栗六,哪里顾得上取火张灯。 当下一面嘱咐张君妍,一面预备猛挥马鞭。 只听他微微侧头对车厢轻声道:“妍儿,雾中高人身法迅捷无伦,只怕雅妹的武功也有所不及,快快坐稳抓牢,我们须加紧离开此地,否则凶险万分。” 张君妍听他如此说,微感吃惊,忙嗯的一声,奇道:“雅妹尚有所不及?” 叶凌风低沉着嗓音道:“不错。” 张君妍默然,知道他与自己一样,心下定是暗暗着急,心想:“雅妹的武艺远在我众师兄妹之上,叶哥哥却说有所不及,如此说来,我二人万万不是敌手。愿九天玄女娘娘保佑:‘莫叫对方追来的才好’。” 随即又想到师妹,心道:“雅妹,唉……雅妹已因情郎离去,变得时好时痴,也不知何日方能复原。” 想到姊妹身着厄难,不禁怜惜起来,又暗暗祷祝了一番。 叶凌风长鞭猛下,那骏马发足狂奔,不一时已在数十丈外,雾中诸人见他没命似地催马疾行,只道寻常百姓大惊小怪,也不起疑。 忽听迷雾中一个男孩高声叫道:“叶凌风……叶……叶叔叔,我这睡得呢?干嘛将车赶得这样快?”声音清脆响亮,狭长的山谷中径自起了回声。 雾中随即传来一阵喝声:“叶凌风!快快停车下马,莫要自寻死路。” 张君妍暗暗叫苦,她虽未见对方拔插兵刃时,如鬼如魅般的身法,但叶哥哥既说对方武艺高过雅妹,那他二人便只有束手待毙的份。 叶凌风更是吓出一身冷汗,心知今日不妙,纵使对方本有好意,此番隐瞒欺骗却将对方大大得罪了。 声明: |